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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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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

路通押著二十車草料回了袁記馬行,甫一下馬,就被小雪攔住,他以為又是大掌櫃瘋鬧,自從磕破面頰後,袁志蘭就變得喜怒無常,動不動地發脾氣,每次都要他哄才能作罷。

可小雪的一番話,比這些都嚴重。

“李捕快出事了,聽說是陷害什麽人,被下了死牢。”

路通一怔,但隨即否認:“不可能!元夕怎麽會害人!別人害她還……”

他沒有講完,生生斷掉,視線落在門口,那裏站著不知何時出來的袁志蘭。

“說呀!怎麽不說了!”袁志蘭朝路通走來,尖聲尖氣道,“誰害她?誰?我就知道,你都記著,面上跟無事人似的,心裏恨著呢!”

路通沒有答話,小雪剛要解釋,就被甩了一記耳光。

“賤婢!胳膊肘往外拐,虧我拿你當妹妹待!”袁志蘭大聲喊道,“來人,把她給我賣到冠花樓去!”

此言一出,所有人都楞住了,似乎沒聽清。

“看什麽!我說的沒聽見嗎?把她給我賣了!”

這次,眾人聽的明白,那些搬卸草料的馬夫仆役們,反應過來,立時就不幹了。小雪是下人,那也是人,不是物件,說賣就賣,她跟了大掌櫃十年,盡心服侍,未有差錯,現在說賣就賣,一點舊情不念,大掌櫃這是殺雞給猴看呢!小雪是下人,可誰又不是下人呢?今日能賣她,明日會是誰?

“大掌櫃,小雪怎的了,你要賣她?”一個馬夫道,“你可是又心情不好了?撒氣歸撒氣,得有個分寸。”

袁志蘭更火,瞅著眾人道:“我是大掌櫃,馬行一切我說了算,誰要是敢不聽,一並攆出去!”

“老子不幹了!”那馬夫說完,扯下肩頭的毛巾,摔在地上,扭頭就走。

其他的馬夫緊隨其後,照樣學樣。

袁志蘭吃了一驚,嘴上卻是強硬:“都滾,滾幹凈了才好!我會通知所有馬行老板,看誰家用你們!”

這話聽著是威脅,半點兒威力也沒有。她又不是馬行商會會長,誰會聽她的!且慈幼堂案後,她雖未被定罪,卻被罰了大筆銀錢,差不多把這些年的利錢都交了出去,袁記馬行元氣大傷。消息靈通之人,早有了貳心,誰會跟著個沒前途的老板呢?

路通嘆口氣,不再理袁志蘭,而是飛身躍至馬夫們面前,誠懇道:“大家別這樣,我也沒臉說什麽,但真要走,也得把銀子結了再走。”見眾人一楞,他繼續道,“我已跟二掌櫃商量了,年底花紅本月發,大家現在去結賬,一並拿上。”

說完,無有應聲。夕照遠遠地望著眾人,把他們的影子揉成一團。

良久,為首的馬夫才道:“路捕快,你仗義,我等也不是不講理的人,罷了,看在你的面子上,我再低次頭。”

他折身帶著眾人往回走,又去卸草料。

路通在他們身後,默默拜了三拜,然後趕回袁志蘭身邊,把她勸回院子,又替她給小雪配了不是,這才急急去打探李元夕的消息。

*

死囚牢裏,甚是安靜,無有人聲,只有最裏面的一間牢房射出一抹昏光。

光影綽綽,稻草成堆,李元夕正窩在草裏迷糊。實在是疼,疼的她發昏,剛才在刑堂,她靠一口氣撐著,不肯示弱,可一進了這裏,她就再撐不住,現出原形。

雖是迷糊,腦子卻不停歇,怎麽出去是個問題,她已有法子,卻也需要他人襄助,畢竟傷軀難動啊。

忽然腳步聲響,驚醒了李元夕的耳朵。她聽了聽,還有飯菜的香氣,該是牢頭孫給送吃食來了。

果然,那腳步停在了她牢房門前,“嘩啦”落鎖聲後,有人喊她:“元夕,我是路通。”

“路通——”李元夕順口道,從草堆裏擡起頭,還真是她的搭檔,不覺扯嘴一笑,“你來了。”

她笑起來很好看,如梨花照月,以前路通每每見了都會跟著傻樂。可眼下,她一笑,他卻要哭了。

這是慈幼堂案後,他第一見她,他怎麽也想不到會是此地此景,他的搭檔,堂堂女捕快,給打的滿身是血,奄奄一息,扔在亂草裏。

“什麽好吃的,拿來我看。”李元夕低聲道,眼睛望著他手裏的食盒。

忍下滿腔憤懣,路通把盒子放在她面前,開了蓋子,端出碗鴿子湯。

“就這點兒!”李元夕確認盒中再無肴饌後,甚是失望,“你來一趟,多拿點兒啊。不知道我胃口大。”

她端起碗開始喝湯。

路通小聲道:“你潤潤喉,出去再吃,想吃什麽有什麽。”

那湯不冷不熱,李元夕一口氣喝完,擡手抹抹唇角,“去哪兒啊,你要劫獄啊。傻蛋!”

這怎麽是傻呢!牢頭孫是自己人,讓他裝個死不難。路通來時就打定了主意,要把她偷出去。

路通剛要解釋,就聽李元夕又道:“你以為胡推官傻啊,我走了,他一定不會放過牢頭孫,這是死囚牢,哪那麽容易被劫。”

她一頓,繼續道:“但是呢,我還是能出去,你聽我說——”

就在這時,一道黑影落在了牢房門前,二人察覺,擡頭去看,路通不認的,李元夕卻識的。

“呂通天,你幹嘛?”

一聽這名字,路通就要拔刀,但在聽到來人的話時又放下了。

呂通天冷著臉道:“我來帶你出去。”他一身勁裝,卻未易容,白凈臉上顯見的怒氣沖沖。

李元夕搖頭:“不用,你快回去,照顧好博成與洪青。此事了結前,他倆就拜托你了,耗費的錢米,等我後邊給你送去。”

“你腦子壞了。”呂通天懟道,都什麽時候了,還管別人,就是不管自個。

李元夕道:“你吼什麽!別以為我有求於你,你就膽肥了,要不是我……”她咧了咧嘴,傷口又疼了,該死。

“你什麽!你就聽我的,我把你背出去。”呂通天道,“別看這是死囚牢,在本人眼中,就是座舊宅子。”說完,走上前,伸手就要扶李元夕。

“走開!”李元夕往草堆裏面移了移,“我出去了,牢裏丟了人,全城大搜捕,搞得人心惶惶,你就舒坦了?”

“我不管,你先出去再說。”

上午,博成來找他,說崔家花糕出事了,讓他幫忙想個辦法。起先,他沒在意,以為有李元夕在,很快就能了結,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連李元夕也陷在了裏面。

聽聞她被打了板子,還給下了死囚牢,他登時火起,一心只要撈她出來。這死囚牢,他很熟,之前有孟姓父子大盜就關在此,他來探望過,早已摸熟。

一個兩個怎麽都不長腦子呢。李元夕無奈道:“我自有法子,明日就出去了,真的。你們聽我說……”

“就這!”聽她說完,路通立刻搖頭,“太危險了,還要等到晚上,那要是——”

路通天也道:“對,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,要是他們下狠手怎麽辦?不行,還是我背你出去的好。”

李元夕沒了耐心,冷聲道:“聽好了,你們要幫,就按照我說的去做,不幫,趕緊走,別廢話。”

路通與呂通天對看一眼,真是沒辦法,在她面前楞是說不出個“不”字。

*

翌日清早,一升堂,李元夕就被拖了過去。胡推官讓孟饒把供狀拿給她,讓她畫押。

李元夕道:“好啊,這畫了押,我就斬立決了。我有最後一個請求,我要見崔巍一面。”她的臉紅紅的,好似塗了胭脂,可聲氣細弱,毫無力道。

昨日崔巍被收監,不在死囚牢,她雖不擔心,卻也掛念。

胡推官看了戴天驕一眼,對方無有反對,便讓人去帶崔巍過來。

移時,崔巍上堂。

李元夕見他衣衫幹凈,鬢發不亂,無上鐐銬,便知他沒受折難,想必是有人關照過了。很好。

“元夕——”崔巍說著就要去顧她,卻被刑吏攔住。

昨天他在堂上護住李元夕,兩人倚倚抱抱,實在是有失體統,有礙觀瞻。今日萬不能讓其再現。

胡推官道:“李元夕,崔巍你也見了,畫押吧。”

李元夕支起身子,笑道:“急什麽!我還有幾句話說。”

她擡手摘下掛在脖子裏的玉哨,嘆聲道:“君子不奪人所愛,物歸原主的好。”一揚手,那玉哨直直拋向崔巍,他立刻伸手接住,眼裏湧上淚水。

“元夕——”

“聽我說,生死殊途,再難重逢,之後你要保重,忘了我,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
李元夕說完,戴天驕早變了臉色,這算什麽,臨死告白嗎?哼,想以退為進,讓崔巍忘不了自己,想得美!今天,一定要讓你死在崔巍面前!

恨著,戴天驕看了看胡推官,對方會意,又讓李元夕畫押。

李元夕接過那狀紙,“嗤嗤”撕個粉碎,隨手一揚,笑道:“我沒做過的事,憑什麽畫押!你就算打死我,我也不畫。”

眾人一楞,立時反應過來,特別是胡推官,這是逗他玩呢!這個死女人,敢讓他當眾出醜!不殺不能洩己憤!

“打!重重地打!打死無礙!”

刑吏立刻上前,重板伺候李元夕。崔巍掙紮著想去護她,也被敲了腿彎,撲倒在地,四個吏人牢牢鉗住他,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。

“打我吧,連我一並打死!”崔巍喊道。

戴天驕瞥他一眼,剛要說什麽,就見刑吏停下了板子。

“大人,死了。”

胡推官不信:“這才幾下,哪能死呢!取冷水,潑醒,繼續打!”

一盆冷水當頭澆下,李元夕毫無反應,再潑,還無動靜。

潑水的刑吏試了試她的頸脈,立刻對胡推官道:“大人,真死了。”

這麽不經打!戴天驕心中暗笑,也就是嘴硬,現在好了,看你還能說什麽!

胡推官卻想到了另一件事,這李元夕向來詭計多端,還是習武之人,莫著了她的道。

“喊宋仵作。”

宋仵作很快到來,見此情景,立刻明白是要驗屍,確認生死。他拜完胡推官,立刻動手,結果不看不知道,一看嚇一跳。

“大人,確是死了,但——”

見他支吾,胡推官急道:“有話直說。”死都死了,還怕什麽!

宋仵作道:“但不是給打死的,而是傷寒發作,吃不住疼,氣血崩絕而亡。這傷寒極易傳染,請大人速速決斷。”

胡推官嚇了一跳,刑吏們默不作聲地後退。

“擡走,擡走,燒掉扔了。”

眾吏無有應聲,胡推官剛要點人,就聽崔巍道:“大人,讓我去吧,讓我送元夕一程。”

胡推官未開口,戴天驕已冷聲道:“崔老板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嗎?你憑什麽送她!”

見狀,宋仵作主動請纓,也沒用別人,自己背起李元夕走了。

崔巍再受不住,一口血吐出,眼前一黑,人就昏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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